Bocfin

平静

千年如昨 【AM】亚瑟视角

 这篇是五朔节和我一起联文的 @参商 大大写的上篇,也就是千年如昨的亚瑟视角。我写的是梅林视角。明天会发。屯在这里,等明天我发出以后,大家一定要先去看这位大大写的,她写的真的十分细腻精彩,可以独立成篇,我的可以当做辅助阅读。搭配使用,效果更佳。 

在这里想发一点碎碎念的后记,纪念一下,反正也没人看。 

首先感谢 @阿米尔@归雁@皇家菜头 头大大们组织的这个活动,让亚梅又热闹了起来,让我有机会产量,能为喜欢的cp做出贡献。

然后再要感谢的就是参商大大。 

我是第一次正经意义上的写同人文,刚刚报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最后得知和参商在一组的时候是忐忑的,因为去看她的lofter写的亚梅真的惊艳到我了,构思特别新奇,处理也特别好,第一遍读会怅然若失,但越读越发现她巧妙的安排,用另一个视角讲述我们爱的故事。而我,从来没写过亚梅,甚至梅林传奇都看的断断续续的。

这个四月,是我开学以来最开心的一个四月。通过这次活动,我们两个一起讨论剧情大纲,每写完一段都发给对方,尤其是参商给了我许多建议。我以前从来没写过,我也是一个懒惰的人,中途还有考试比赛一些事,有段时间我都想放弃了。但是支撑我下来的是参商,她写的真的很美,看她的文我们能感受到两个人一步一步的成长。我想啊,我不能毁了这么好的想法。我去图书馆借了几本外国小说,在网上看写作方法,虽然最后用处不大。但是我却真真正正的写下来了。一万零三十一个字。这个数目对于很多大大来说不值一提,但是对我这个从没坚持过什么的人说是一个开始。 

我真的从中获得了快乐,收获了友谊。          

 

 

谢谢参商,遇见优秀的你是我四月最幸运的一件事。希望咱们以后还有机会能一起写文。

 

 

参商:

#和小可爱 @Bocfin 的联文

#本文中提到的五朔节背景和习俗请戳p:https://canshang639.lofter.com/post/1e4ff371_12e8935de

 

 

千年如昨

It takes Arthur a lot to know Merlin.

01

明媚的阳光从暗红色窗帘的缝隙中漏进来,广场上有孩子在大声地欢笑和歌唱,伴着暮春清新的风,惹得窗帘上明黄色的流苏舞动跳跃。平和又欢乐的氛围像是一只轻快调皮的小飞虫,打扰了卡美洛特王子的清梦。

亚瑟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什么,转了个身将头全部埋在他柔软洁白的大枕头里,昨天夜里他带着他那笨手笨脚的仆人在下城区点燃起五朔节彻夜不息的篝火。火焰温暖明亮,将出门看热闹的老人脸上的笑纹都照得清清楚楚,更别提姑娘们年轻的脸庞和闪闪发光的眼睛。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只除了一点——他胳膊细瘦的好像豆芽菜似的仆人一直在嘀嘀咕咕地小声抱怨。

也许从高大的杉树上砍下树枝对于男仆来说确实是一件难事,亚瑟昨天晚上注意到在回去的路上,黑发男孩间或轻轻抬起臂膀活动并且低声地抽气。可神灵在上!他在梅林费力地砍下第一根树枝的时候就想要去帮忙了,谁叫他的动作太过滑稽可笑,等自己大声地嘲笑完,梅林就已经砍完了?再说,这有什么可抱怨的?照顾王子的起居,随同王子到下城区慰问民众,这可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好么?

想到这里,亚瑟似乎才稍稍满意,这完全是梅林的问题,他的那个愚蠢、笨手笨脚、不知感恩的男仆……等等?往常的这个时候梅林应该早已经过来叫他起床并为他穿好衣服,然后在他的高声抱怨中兔子似的跑向厨房为他端来丰盛的早餐。

年轻的王子一下子坐起来,使出往常一倍半的气力叫着梅林的名字,他企图把每个音节都发得又长又难听,来发泄自己的不满。可他的呼唤和怒火发泄的对象完全不知所踪,就如同拳头打在空气上轻飘飘的,既没有着落,更加不解气。

该死!亚瑟有点怒不可支,他金色的头发胡乱地翘着,这让年轻的王子看起来有一点像一只没有睡好、脾气暴躁的狮子。他看也不看就将床头的白色亚麻衬衫套在身上,决定在找到梅林后狠狠地教训他一顿好让他记住未经许可就翘班是多么不能被容忍的事情。

等到亚瑟光洁的脚踩在微微有些凉意的城堡走廊的砖石上时,他想起乌瑟在今天会同其他四大王国的国王们进行围猎,而大多数仆人们在今天也都会从他们的主人那里获得一天的假期。但那是经过了主人允许的,而年轻的王子决定他不打算在以后的任何一个五朔节里给他的仆人放假。亚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幼稚和霸道——事实上,属于王子的骄傲和年轻人独有的任性和轻狂,都在梅林来到他的身边后被他毫不犹豫地放大了百倍然后一股脑地倾倒在可怜的黑发男孩身上。毕竟,在他过往的十几年中,几乎从来没有人叫过他朋友,也从没有人在大多数同他相处的时间里不把他当成一个王子,只将他当作一个被宠坏了的少年。

他走进御医的地窖,看见盖乌斯惊讶的表情,内心里升起一种强烈的心满意足感;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形象过于邋遢甚至还有一点可笑,但拜托,他可是王子!不提他耀眼的金发和宝石般的蓝眼睛,只单提他的身份,城堡之中有谁敢对他产生微词?更别提今天他的父亲还出去参加一年一度的围猎了。他越邋遢越可笑,越能证明梅林是怎样一个糟糕的仆人,亚瑟洋洋得意地想。

显然,城堡中的其他任何人,都无法理解小王子这种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爱好。

“梅林——!”亚瑟大吼着,推开男仆小的可怜的卧室破旧的木门,准备一下子把梅林从床上提溜下来,并且狠狠教训一顿。

但所有的想法,都在亚瑟踏入这间狭小的房间的时候烟消云散,就好像一只灰色的鸟儿,振着翅膀消失在黛色的苍穹之下。男仆蜷缩在灰色的被褥里,轻皱着眉头,显然睡得不太安稳,他的吐气急促而又轻微,仿佛只要亚瑟恍惚一下,梅林就会像什么神秘的精灵一样一下子就消失不见。

这很奇怪,亚瑟想。这个从乡下来的男孩看起来瘦弱苍白,却会在第一时间站出来阻止自己对于另一个仆人的取笑;他毫不掩饰对于自己的讨厌,却也毫不犹豫地在女巫朝他掷来匕首时奋力地去挽救他的生命;他如今蜷在被子里看起来是那样的脆弱,昨天轻微的劳动也会让他叫苦连天,可就在两个月前,他饮下毒酒时,又是那样勇敢和坚定。

“殿下,”盖乌斯走进来同他轻声地说:“您需要我将他叫起来吗?他可能还没有习惯做一个仆人,但我以为您会在今天给他放假的。”

亚瑟听出御医言语中对他如何对待梅林的方式轻微的不满,但他丝毫不打算解释,只轻声地问盖乌斯:“昨天,他回来的时候,有说些什么吗?”

“您知道的,他昨天晚上累坏了。”

王子低头嗤笑了一声,他完全想象得出梅林揉着胳膊嘀嘀咕咕地和老人抱怨的样子,中间也许还会夹杂着对于自己“不人道”行为的指控。等他抬起头的时候,目光同梅林刚刚睁开的迷蒙的眼睛对了个正着。外头已经日上三杆,阳光斜斜地洒在睡眼惺忪的男仆的眼睫上,它们像是蓝绿色湖泊边的柳树,随着风震颤着。

紧接着,亚瑟说了一大堆夹杂着抱怨和嘲讽但更多是孩子气的话来掩饰自己的片刻失神。在他踱步到卧室门外,等待梅林起床穿衣完毕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正光着脚,而衣服也皱皱巴巴地胡乱卷在一起。

“还有,梅林!我的鞋子找不到了,”王子轻而易举地撒了个小谎,他的皇家拖鞋们此刻肯定安安稳稳地躲藏在卧室的大床底下,“这都是你的错!也许是我急匆匆地来叫——你——起——床的时候不知道落在城堡的哪个角落里了。你最好赶快起来,然后给我找到它们!”

02

风穿林而过,带来宁静的泥土和草木的气息,混着春夜里独有的万物静谧生长的声音,让亚瑟再度回忆起两天以前坚硬得使他辗转难眠的狭小土炕。埃尔博尔实在是一个贫穷又人丁稀少的村庄,但其中的人们却奇特地有着某种连城堡的卫兵也不曾拥有的坚毅和团结,如同生长于边陲之地的野草,哪怕疾风骤雨,也无法撼动他们守卫家园土地的决心。

那里是梅林的家乡,亚瑟想,他从前觉得梅林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他也许能够轻而易举地如同他们第一次见面一般反身攥住男仆略显纤细的手腕,可他永远无法窥探到他真正的脆弱并动摇他的立场与信仰。

经过与罗南的这次正面交锋,埃尔博尔损失惨重,这完全在亚瑟的预料之中。

在战斗一触即发之前,年轻的王子看着农夫们奋力挥舞棍棒的模样,努力地使自己看起来对他们能够获得下次的胜利充满信心。可他的理智一遍又一遍地为他清点着人数和武器数目,一把将覆盖在他们同罗南战斗能力偌大差距上的遮羞布撕扯下来。

“两军对垒,纵然军力悬殊,你也不能暴露出内心的焦虑,因为一旦作为主帅的人慌乱起来,一旦连你也不相信能够取得胜利,那才是真正的灾难。你的士兵,他们凭什么会相信胜利的来临?”

那是乌瑟在年轻的王子尚且还不能举起沉重的铁剑,号令骑士团的时候,就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告诉过他的话。他记住了,也尽力去做了,可恐惧还是如同潮水般像他袭来,他将内心的梦魇归于自己的怯懦,咬着牙关一下一下地打磨自己光可鉴人的宝剑,仿佛只要这样,就能够将自己的内心,锤炼得刚强而无畏。

那个时候自己还没有领会到战斗的真谛,亚瑟哂笑着,他的父亲说的没有错,但还有更多。乌瑟不曾告诉年幼王子的是那样一份对于胜利的坚信要从哪里来,使得他从前只固执地认为胜利仅仅意味着金色的荣光;然而这一次埃尔博尔的守卫之战,如同有一只手,轻柔地将蒙在他眼前的细纱拂去——你同你的朋友、你的亲人、你的人民站在一起,就自然能够获得升腾而起的信心和力量。你们相信自己能够赢,是因为你们输不起,因为你们的身后,就是绿色的家园和平静的生活。这也许听起来很可怜,也许还充满着某种背水一战的悲剧美感,但这就是现实。而如果要让亚瑟选择一种死亡方式,他不愿在冰冷孤高的王座之上低垂着双眼,昏昏沉沉,等待死神的降临;他更愿意同他的朋友,同他的人民站在一起,去捍卫他们挚爱的一切。

他盯着不远处梅林蹲着摩擦火石的身影,以及莫嘉娜和格温打闹谈笑的样子,内心里没由来地涌现出一种温暖来,它像一株跳动的小小火苗,炙烤得他的内心和魂灵都充满了橘黄色的欢乐。我已经找到了我愿意穷尽一切东西去捍卫的东西,不单单是卡美洛特,亚瑟想。

“梅林,你怎么到哪里都要偷懒?”亚瑟走近自己的男仆,丝毫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快要溢出来的笑容,“真的是,怎么这么半天都没生起火来?”

假模假样的抱怨并没有换来男仆的反驳,亚瑟愣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最后一战中梅林的法师朋友为自己挡下暗箭,缓慢地闭上眼睛的模样。

他也许太过于习惯他人为自己的牺牲,并把这当作理所当然,而他,卡美洛特的王子,是否真的值得那些人的追随呢?亚瑟不敢确定从前的他是否值得,也不敢确定现在的他是否值得,他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他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这样的人。

亚瑟坐在梅林身边,自顾自地拿起火石,夸张地将每个音节都发得有点阴阳怪气,企图将梅林从不好的记忆中拉回现实:“哦,天啊,我可真的是史上最惨的王子了。找了一个又蠢又笨的仆人,他什么都不会。你说,我该不该把他解雇了?”他轻轻地捅了捅梅林纤细的腰窝,发出强烈的强迫他加入交流的信号。

“哦,我认为您今天晚上还是算了。毕竟——王子的必修课中可没有怎样打火的课程,而我想您也不想在寒风中睡去吧。”梅林笑了一下,然后他站起身,像一只小鹿似地冲他眨了眨眼睛,接受了女孩子们让他参与聊天的邀请。

亚瑟觉得自己方才盯着梅林的背影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简直是傻冒透顶的行为。

“梅林!!!作为一个仆人!把王子晾在一边!!!你怎么敢这样做?我发誓,一旦回到卡美洛特,我一定会把骑士团所有的铠甲和皮靴都交给你打理。”亚瑟奋力地摩擦了一下手中的火石,就好像它们是梅林的脑袋一样,“还有马圈!!!你要打扫它整整一个月!我发誓!”

当他底下头的时候,干草和木头已经被点燃了,火焰映衬着他海蓝色的眼睛光芒四射。

“我点着了,梅林!你是有多笨手笨脚?我劝你立刻收回刚才说的话,这样说不定我一念之下就会发发善心放过你。”

他透过火光看见梅林的眉眼,温柔明亮得如同五月的微风和初阳。

五朔节快要来了,年轻的王子想。那就安排梅林去伐木,就如同去年一样,男仆的胳膊会酸痛得抬不起来,这样他就能够狠狠地嘲笑他像个女孩儿似的。

至于擦亮铠甲皮靴和打扫马圈,迟一点再让梅林去做也没什么关系。

03

在亚瑟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非常喜欢卡美洛特的初夏。

雁鸟从温暖的南方飞回到这里,它们像一支支漂亮凌厉的白羽箭似的掠过碧蓝如洗的天空,或者聚集于被阳光照映得温暖明亮的湖中嬉戏,给仿佛有实体似的堆砌满空气中每一个角落的宁静与安详的氛围,带去一点喧嚣的生机。新蝉从沉眠了整整一个秋冬的泥土中爬出来,尽管它们的身躯仍然稚嫩脆弱,却开始迫不及待地准备发出第一声鸣叫。

往年的这个时候,乌瑟总会出去打猎,那是他同其余四个国家国王们秘而不宣的小约定。五个年近不惑育有子女为人民所依傍的男人不约而同地在一年中最美好的五月从国事中抽身出来,孩子气地来一场围猎比赛,没有骑士团也不带王储,那只是五个中年人于繁忙中偷来的简单时光。可要让亚瑟说,他宁愿在这一天里同梅林一道骑着马慢悠悠地在卡美洛特附近的树林里晃上一圈,也不愿意同四个有他父亲那么大的中年男人呆上一天。

在乌瑟尚在位的时候,五大国势均力敌,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而现在,这种平衡已经被打破了。在他们的眼中,亚瑟就像是一只年幼的老虎,是孱弱可欺,还是足以使百兽震惶,尚且不能下定论。于是,倘若他参加了这次围猎,要面对的,必定不是四个相熟的老友,而是四位各有心思的国王。

更何况,和梅林一同骑马完全要有趣多了,如果天公作美,让他们遇见一只长着长角的雄鹿或者哪怕是一只兔子,他就能够欣赏到梅林听到草丛中有动静时的惶恐表情,以及男仆看见不过是只无害的食草动物时红着脸解释自己没在害怕。这个时候,亚瑟就能够大笑着嘲笑梅林,顺势揉乱他手感好的出奇的黑色鬈发。

而即便是这样一点奢侈的简单,今年也被无情的剥夺了,年轻的国王想。

他听着门外的脚步声,心里默数着4、3、2、1,门在他预料之中被冒失地推开了,亚瑟扬起一条眉毛:“你永远学不会敲门是不是,梅林?”

细瘦的男仆少见的没有反驳,他步履轻快地将自己手里的银质盘子放在亚瑟的面前,然后冲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个笑容看起来愚蠢极了,亚瑟想,尤其在梅林暗红色的三角巾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滑稽,而且,他为什么能够这么开心?在“这种”情况下?

“我希望你的脑子没有被门撞坏,梅林”年轻的国王阴阳怪气地叫着男仆的名字,故意把尾音拖得长长的以显示自己的不满,“不然,我实在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你今天这么开心。”

梅林歪着头看着坐在扶手椅里的亚瑟,双手抱在胸前:“今天是五朔节啊!我倒是没有什么理由解释你为什么不开心,殿下。你知道的,今天晚上会有篝火晚会,还有烤肉,而明天会有一次盛大的围猎,米斯莉安公主殿下也会参加,听说她的骑射本领甚至不在她父亲麾下的任何一个骑士之下呢!而且,城堡里的每个仆人都为这次的节日忙了一个礼拜了,我相信你肯定能在明天伤害动物的活动里找到你独特的快乐的。”

“那不是什么伤害动物的活动,那是狩猎,梅林!”亚瑟沉着脸说:“我当然不会奢求你能够理解这种属于贵族和骑士的高雅运动,毕竟你平日里像个女孩儿似的,连野兔都会让你惊慌失措。”

梅林的脸一下子红了,他低着头嘟嘟囔囔着一些含混不清的话,而亚瑟显然在这次“让梅林吃瘪”的日常游戏中获得了一点快乐,他大声地笑了一下,然后才去对付刚刚梅林端进来的丰盛的早餐。。

他低着头一边利落地切着一块牛眼肉,一边装作无心地问道:“关于米斯莉安公主,你觉得她怎么样?”

梅林似乎没有预料到国王会问这个问题,他俯身收拾床铺的动作顿了一下,进而飞快地回答:“公主殿下很漂亮,而且也非常温柔善良,对仆人们温和有礼。“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她参加卡美洛特民间的选举,一定会是今年的五月皇后。”

亚瑟立刻听出梅林话中的敷衍,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耐心,能够缓慢地同梅林解释:“米斯莉安公主的到来,无疑是她父亲的一次示好,也是一种暗示。埃塞克斯并不属于五大国之一,它虽然地域偏僻,却并不弱小,而米斯莉安公主节日的拜访,显然是在他父亲授意下来探查我是否有联姻的意图……”亚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也不知道落在空气中的哪一粒尘埃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仿佛要把什么飞虫从脑袋里弄出来似的狠狠晃了一下脑袋:“见鬼,我为什么要同你说这些。梅林,你什么也不懂。”

如果梅林是一只兔子,亚瑟想,那么这一句话一定可以让它一下子竖起耳朵并蹦上三尺高。

“也许我什么也不懂,”男仆似乎有点气急败坏,他抱着换下来的床单快步走到亚瑟面前——期间还狠狠地绊了一下,“但我总知道一件事情,人们应该为爱结合,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东西。”

亚瑟猛地抬头,仓促间撞进梅林蓝绿色的眸子,那里面奇迹般的仿佛有星光闪烁,并有魔力似的让他感受到宁静和温暖。奇怪,国王想,他认识梅林这么久,没什么从没有好好看过他的眼睛呢?

“更何况,我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我懂的东西可多了。”梅林大声地说。

亚瑟放下手中的刀叉,轻轻后仰着,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温柔得仿佛湖边被微风拂起的绿柳。他微笑着看着男仆:“你懂什么,梅林?”

梅林抿了抿嘴唇,漂亮的眼睛里闪着戏谑的光芒:“比如拯救你的小命之类的?”

“说实话,梅林。你的幽默感还有待提高。”

他以为谈话已经结束了,梅林会继续回到床边整理被子和衣服,但显然他的男仆有自己的想法。梅林现在就好像一只手足无措并且非常呆愣的花栗鼠,手里死死抱着他的床单就好像是抱着一颗瓜子,却显然在想着什么光凭他小小的脑袋完全无法解决的事情。

亚瑟默默地叹了口气:“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梅林?”

“所以,你不会和米斯莉安公主结婚?”梅林有点小心翼翼地问。

“我不会,”亚瑟轻声地回答,“米斯莉安公主也许会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王后,但她不会是我的王后。你说的对,人们应该为爱结合,仅仅是因为爱。”

他已经将他的命运、他的苦乐悲欢、他的责任同卡美洛特紧紧地绑在了一起,这一种联系,比五朔节前后用洁白的绸缎将彼此的双手绑在一起,许诺下婚姻誓言的爱侣们的联系更加紧密、更加厚重、也更加让人时刻铭记。

亚瑟望着垂下眼眸却难掩笑意的梅林想:他不需要牺牲自己的婚姻,去为这样一种近乎神圣的联系,添上一副镣铐;他也不需要被迫娶任何一国的公主来巩固卡美洛特的地位,他坚信他能够找到比依靠裙带关系更好的治理国家的方法,他有这个能力。

“噢,我明白的。”梅林抬起头来,冲他微笑:“所以你会和格温结婚吗?”

亚瑟一下子愣住了,有些时候他就是完全无法理解梅林的脑回路。梅林的这个问题,教他想起自己年少轻狂的时期对于桂妮薇儿短暂的迷恋,但那迷恋就如同夜晚的露珠,很快就随着他轻狂时期的离去而被蒸发得干干净净。

要么梅林是恶劣地一直抓着这一点来打趣他,要么就是在梅林的眼中,爱一个人,就是永恒的,漫长的,一生的事情;而无论是哪一种,亚瑟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闭嘴!梅林。”

男仆的眼睛眯起来,像两座桥似的,桥下是清冽的涓涓流水:“如果你参加卡美洛特五朔节男人们的围猎,我相信你一定会博得头筹,而就算你不参加,你知道我也可以为你从兰斯洛特那里借来一副雄鹿角的吧?这样,你就可以带着鹿角去向你的……”

“闭嘴,梅林!”亚瑟咬牙切齿地说:“你要再说一个字,我就会把你的左手和右手绑在一起。相信我,那一定非常应景。”

04

亚瑟静静地看着梅林坐在篝火边认真烤着兔子的侧脸,月光从漆黑的弯弯曲曲的枝桠中漏下来,将空气中的每一颗小小的水滴都照得清清楚楚。他厌恶这样一种氛围,潮湿、阴冷、充满了未知和不确定,从前他是年轻的王储,是渴望大展宏图的国王,而现在,现在他只是个懦弱的逃犯,无时无刻不在恐惧着躲藏在黑暗里属于他姐姐的乌鸦和眼睛。

也许梅林已经开始对我感到失望了,亚瑟想。

他们刚刚才大笑过一场,起因是亚瑟嘲笑梅林提着兔子耳朵时的表情同他手中的兔子如出一辙——“拜托,兔子又不会吃了你,但我们会吃了它“这是亚瑟的原话。然后他们就笑了好一会儿,这个过程中双方都太过刻意地放大着自己的快乐和自在。它们既不太真实,又浮于表面,就像是两只掉队的大雁,扯着嗓子相互鸣叫,企图给彼此一点依傍和前进的动力。可沉默就像山火一样来得又快又猛烈,亚瑟想说点什么来打破它,喉咙却真真实实地感受到本来不存在的嘶哑和疼痛,教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一切伪装在跳动着的火焰面前都无所遁形,亚瑟惊异于往日天真快乐,哪怕是一点小事都能够让他咧嘴微笑的男仆眼中,如何会有阴冷遥远、狂风嚎叫得令人胆寒的万丈深渊。他有些烦躁地踩断一根树枝,企图再次拥有梅林的注意力。

“就快要烤好了,殿下。”梅林轻声地说,他转过头来冲着他的国王微笑。

这是亚瑟惊异的第二个地方,在这次逃亡的过程中,除了需要掩人耳目的时候以外,梅林对他的称呼,无论是从前亲密忠诚的“亚瑟”,还是轻快戏谑的“皇家菜头”都改成了这样一声磐石般的“殿下”。他明白独属于梅林的坚持,一路上他的仆人既不抱怨,也很少回忆,小心翼翼地避免着提起陷落的卡美洛特和燃烧的城堡,却又一而再再而三地称呼他为殿下。这两个字仿佛有一种独特神秘的力量,能将亚瑟从迷雾之中拉回现实。

“你知道吗?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家乡在五月份,也就是这个季节里常常会连绵地下雨,树林里的泥土都潮湿极了,软烂湿滑,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一个狗啃泥。”梅林一边有点神经质地转动着用来固定兔子的木签,一面自顾自地说着,“妈妈在那时会禁止我出去,她知道我会跟着威尔到处乱跑并且弄得一身泥然后哭唧唧地回家。”

亚瑟轻笑了一声,他完全可以想象年幼的梅林笨拙又执拗的样子。

“但其实我并没有到处乱跑,我们是去爬树了。”梅林好像陷入了欢乐的记忆中,“我喜欢站在树上的那种感觉,空气清新湿润,我可以在丰润的叶子里看见村子里袅袅升起的炊烟,而如果我往北方看,我就能看见雄伟美丽的卡美洛特。“

“听起来不错。”亚瑟说,他的声音像是羽毛似的,或者像是一把封尘已久的宝剑上的铭文,轻柔又沉重。“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没有出生在城堡里,只是一个普通农民的儿子,我的生活会是怎么样。”他慢慢地说道:“我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会通过自己的劳动有一座小小的房子,会在礼拜四的晚上去村子里的酒馆喝一点酒,能够在每年的五朔节里同其他青年们在打猎归来后围着篝火烤肉,看姑娘们跳舞。”

“那听起来也不错啊。”梅林的声音混在轻柔的风中,拂过亚瑟金色的头发。

亚瑟在那一刻将内心轻微的悸动,怪罪于月色的过分温柔。

“噢!”年轻的男仆突然像是兔子被踩到了尾巴似的跳了起来,他将木签上有一半已经变得黑漆漆的肉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然后瞪大了眼睛冲着亚瑟讪笑着。

“像你这种什么事情也做不好的人!”亚瑟佯装大怒道:“那可是我辛辛苦苦打来的猎物!你那小小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只是烤焦了而已,又不是不能吃。”梅林小声嘀咕着。

“你说什么,梅林?!”

“没什么,殿下。”

亚瑟看着梅林歪着脑袋,拿着焦糊的兔肉的可笑模样,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

“你可以为我养羊,梅林。虽然大多数事情你都做不好,但陪伴和照看你的同类们我想还是没有问题的。”当国王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梅林突然安静下来,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急促地眨着眼睛,半晌后,才有点不知所措地坐在他的身边,将兔子递给他。

“一个农民是不会拥有仆人的,我相信这件事情你是知道的吧。以及,如果你是一个农民的话,就没有办法练习剑术,也不会有机会同骑士们切磋的。”

而且我也不会有机会去保护依靠着我的人民,亚瑟想。

梅林仿佛读出了他的心中所想,抿着嘴笑起来,可很快他眼中的光芒又黯淡下去,有点没头没尾地呢喃了一句:”所以,你看,好像所有一切都是冥冥注定。”

冥冥注定,亚瑟嘲讽地想,那么我今时今日的落魄和流浪,我的失败和逃亡,也是命中注定吗?如果当真有什么神明在操纵这一切,那么人的谋算和努力又算什么呢?难道人们所面对的所有欢乐、所有痛苦不过是被安排的一场试炼吗?

不应该是这样的,亚瑟盯着梅林眼睛里忽隐忽现的那一点悲哀和无措,恍惚间觉得梅林好像无时无刻不被一条无形的镣铐禁锢,就好像是明知道前路是陡峭的悬崖,却永远也无法勒马回头。那让他显得过分的孤寂和伶仃,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男仆会拥有比他还要沉重的烦恼,梅林每天要做的,不就应该是照顾自己的起居然后从不间断地给他的主人惹麻烦吗?

“卡美洛特的陷落、我们的逃亡,完全是我误信阿古温的缘故。”逃亡中的国王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会将我个人的失误,推脱到命运的安排上;与此同时,我也不会将自己取得的成就,归因于命运的垂怜。”

他从来不逃避自己的失败,也同样从来不掩饰自己的骄傲。

“这真的很难吃!梅林!!!”亚瑟在咬了一口烤肉后大声地宣布,他不待梅林同意,麻利地将兔子分成两半,一下子把油乎乎的食物糊在梅林的脸上。

“这根本难以下咽!你自己烤糊的东西最好自己吃掉!”

 

05

“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从前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

断钢剑的碎片在他的体内缓慢地移动着,在带给他无尽的痛苦的同时也消磨着他的心火和生命力。梅林大约是怕他一睡不醒,死命地攥着他的右手,又好像是他自己被龙息剑所伤似的,连指尖都在微微地颤抖。

倘若说一开始他知晓梅林拥有魔法的时候还是满心的愤怒和失望,现在,他就只想安安静静地和这个据说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法师待在一起。他希望在他最后的这段时间中,能将他们之间太多的欺瞒和遗憾一一解开补全,如此,在未来的日子里,便不会有什么东西梗在梅林的心间,如同一块丑陋的疤痕,一直隐隐作痛。

碎片又往他的心之所在移动了一下,这次疼痛来得更加猛烈和深刻,他轻轻摒住呼吸,连轻微的呻吟都再发不出来。

“亚瑟!亚瑟!”

国王还从没见过梅林这么手忙脚乱的时候,他勉力支撑起精神,朝梅林微笑了一下。

“Stay with me.”法师瞪着红彤彤的眼睛,颤抖着唇舌发出几个近乎啜泣叹息的音节。

亚瑟想起无数个他们曾经相伴过的日子,想起那些大笑,那些矛盾,那些静默,那些金色的鲜活的日子里生动的两个少年经历的种种。他不惧怕自己的死亡,对于国王或者战士来说,死在保卫国家的战场上都是一种无上光荣,但他发现他害怕死在梅林的面前。他不忍梅林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地虚弱下去,即使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他不忍梅林将会背负着自己亲手给他戴上的镣铐,去度过他余下的几十年。

国王决意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同梅林说清楚,他将用远比断钢剑更利更快的匕首去剖开自己的内心,而那些被他深深埋藏的,那些隐晦的,白色的,水晶一样的花朵,会在那一瞬间绽放并定格为永恒。从此,也许梅林的内心里不会再有什么同自己有关的难以平静的波澜。

亚瑟希望梅林在接受他的死亡的时候可以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哪怕在一周以后,也难以从悲伤中走出来,但他不必占用梅林更长的时间,也许五年或者十年后,梅林会在别人提起或者特殊的日子里陷入回忆,但他仍旧能够拥有独属于自己的生活。

“我很高兴自己曾经把我母亲家族的徽章送给你。”亚瑟努力地让自己的吐字不因疼痛而含混不清,“虽然我从没有见过我的母亲,但她对我很重要。”他看见梅林的喉头轻微地颤抖了一下,果然梅林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亚瑟轻笑了一下,金黄色的眉睫仿佛是蝴蝶的翅膀一样颤动着。

“你也一样,梅林。”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将你的秘密隐瞒至今,但我理解,我不会认为这是你对我的不信任。”亚瑟感到仿佛有一根冰冷的针,穿过头颅直达脚心,唯有右手中属于梅林的皮肤散发的热量在一点一点地熨烫抚慰他的肺腑,渐渐地疼痛感已经开始慢慢地远离他了。亚瑟开始有气力去回握梅林绞在一起的手指。

“有一句话,我从未对你说过。”亚瑟感受着梅林极有规律的心跳,他闭眼听了好一会儿,仿佛那是什么从遥远的神灵居住之地传过来的仙乐一般,半晌,才睁开眼睛。他努力地抵抗着黑暗的召唤,将涣散的目光凝聚在法师棱角分明的脸上。

“梅林,我爱你。”

他嗫喏着,叹息着,仿佛这句话本不该出现,或者出现得太迟太迟,不合时宜得就像是高大的由白色巨石建造成的宏伟城堡的一个向阳角落,长出的一株花儿。它是明黄色的,在风中飘摇着,美丽,脆弱,又生机勃勃。

等到破碎的星辰终于在他的眼中坠落的时候,亚瑟想:

你可以为我感到难过,梅林,但我希望你适可而止。

 

 

很久很久以后。

五朔节。

“现在已经很少有地方像我们这里一样大肆庆祝这个节日了是不是?感谢传说,每年会有很多人要来这个地方看看那个湖,你们知道的,大多数是亚瑟王的超级粉丝。”胖乎乎的酒馆老板娘拿起酒柜上的两个玻璃杯擦干净,接满了啤酒递给长桌前的两个小伙子。“德国黑啤,我相信这儿方圆十英里都找不到比我们家更正宗的啦。”

“谢谢你。”黑发青年冲她微笑,脸庞两侧出现了两个浅浅的梨涡。

老板娘打趣似地看着两个青年牢牢握在一起的手,“你知道的,明天他们会在这里举办一个盛大的篝火晚会,如果你们想住在这里,我们的客房也很好。就是我不确定你们需要一间房还是两间?”

黑发青年低下头嘀咕了一句什么,脸腾地红了。

“显而易见,”他身边金色头发的男人张扬地笑着,老板娘能看到他的两颗尖尖的虎牙。他有点强硬地举起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在她的面前挥了挥。

“一间房。”他斩钉截铁地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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